那晚与卡特琳告别后,我的心情平稳不少,不再为卡特琳提心吊胆了。我相信她一定能挺过这段难熬的日子。女性的身体不如男性强壮,可是精神更有韧性,往往更经受得起打击。
过了一个月,卡特琳邀我到家中作客。她家是一幢别致的二层小楼,倚靠着后面的山坡。屋前是一片小花园,里面有架秋千,再往前是一道溪流。莱昂纳尔和卡特琳在这里一起住了二十年,下了不少功夫精心布置。不知哪里的好事之徒拍下照片传到网上,居然把这里宣传成了当地的郊游景点,引来不少路人参观,令他们不胜其扰。
屋内摆设朴素温馨。从一楼地板到二楼天花板,一整面墙摆满了书和唱片。他们俩喜欢旅行,四处装饰着异国他乡的照片和工艺品。我已经有将近半年没来过这里了,看着熟悉的房间,顿时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卡特琳准备了几道小菜和葡萄酒,我们聊了起来。她跟我讲供热管道上周终于修好了,因为保险公司拖拉,居然耗了这么久;银行账户是她和莱昂纳尔两人共用的,要去银行重新登记;家里电话答录机还是莱昂纳尔的录音,需要重新录;因为疫情的关系,葬礼只有直系亲属可以参加,她打算夏天办宴会,邀请无法参加葬礼的朋友。
莱昂纳尔不注重外表,衣服总是穿到坏才换。他住院时卡特琳为他买了几件白衬衫,他还没穿过,人就走了。每次看到衣柜里的衬衫,卡特琳就心里难过。她打算把莱昂纳尔的衣服捐掉,迟迟下不了决心。她告诉自己慢慢来,等自己准备好的那一天。
聊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供热坏掉未必是件坏事,让卡特琳在外面住了一段时间,有了情绪的缓冲。否则她要如何面对突然变得空荡荡的房间呢?
晚餐卡特琳叫了外卖比萨饼。他们家里过去都是莱昂纳尔下厨,导致卡特琳厨艺生疏。热爱美食是法国人的传统,莱昂纳尔的手艺相当不错,最擅长的是烤羊肩肉。羊肩肉要精心调味,洒满香料,提前一晚腌制好;第二天文火慢烤,酥烂入味,油香四溢。我原本不爱吃羊肉,可是这道菜却让我欲罢不能。卡特琳重练厨艺,告诉我将来一定会挑战羊肩肉。
边吃比萨,我们一边回忆莱昂纳尔。
莱昂纳尔喜欢远足,我陪他一起走过不少山间小路。大概是在野外走惯了,他有个奇特的本事,不用看表就知道时间,误差顶多一刻钟。
莱昂纳尔喜欢东方,爱说自己前世是个东方人。他和卡特琳一起去过利比亚、土耳其、伊朗、印度。要不是因为他退休后突然生病,本来还打算去中国。他最后一次出国旅行是在希腊克里特岛,我们三个一起去的。克里特岛有粉色的沙滩,深邃的峡谷,美景令我至今难忘。
我们一直聊着,仿佛回到了过去。我很晚才离开。
他们家门前路很窄,开车没有空间调头,离开时一定要向远处多行驶一段,在宽敞的地方转弯,然后再原路驶回。所以过去每次我离开时,莱昂纳尔和卡特琳都会在二楼窗前等我开车绕回来,再道一次别。这次也不例外,我掉头离开时看见卡特琳在二楼向我挥手,可惜身边少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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