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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文

布达佩斯游记

  这次去布达佩斯属于临时起意。由于四月份回国,把今年的假期用掉了一半,没有长途旅游的余裕,之后大半年我都没怎么出门。今年的一战停战日恰好是周一,周二再多请一天假就连上周末凑成了四天的小假期,于是就决定去国外转转。备选地点有好几个,因为发现了便宜的机票,最后就选了布达佩斯。 十一月是布达佩斯的旅游淡季。我一向讨厌人多,淡季正合我意。到了布达佩斯才发现,淡季之所以是淡季,自然有不方便的地方。我下午两点多出机场,当时阳光还很耀眼;没想到去市中心吃了一顿便餐,再出门就已经天黑了,而且天黑以后格外冷。按地理位置来算,布达佩斯本该比法国晚一个小时,实际上却使用了相同的欧洲中部时间,导致天黑特别早,下午四点多就日落。我在假期里又不肯早起,每天出门最早也要十点,白天就显得格外短。 我倒没有为此过于纠结。因为在我看来,布达佩斯最美的是多瑙河夜景。抵达布达佩斯的第一晚我沿着多瑙河两岸步行绕了一大圈,黑夜里的‌塞切尼链桥‌、国会大厦、布达城堡金光闪耀,宛如幻想故事里精灵们居住的仙宫。要是古人穿越到现代,看见这样华丽的景象,一定会被震撼到目瞪口呆吧。隔天我又按照同样的路线走了一圈,虽然几个地标建筑依然称得上富丽堂皇,但是少了灯光的衬托,相较之下就没那么惊艳了。 布达佩斯城堡山让我联想到了布鲁日,都是在一片较小的区域里集中了大量古典建筑。出名的渔人堡原来不过是个观景台,有点失望。马加什教堂的彩色马赛克屋顶挺有趣,好像毛衣图案。布达城堡规模很大,里面有好多间博物馆,我只是在外面转转,没有进去看。 刚到欧洲时,每次旅游都努力把景点看仔细,每个博物馆都要走遍所有展区。后来意识到自己的艺术修养有限,看不出什么花样来,兴趣就淡了。就拿国会大厦来说,除了高大宏伟、雕像精美、哥特复兴式尖顶高耸入云这简单几项,我的词汇很快就用完了,说不出更多的好处来。布达佩斯有九座跨越多瑙河的桥,最古老的塞切尼链桥于1849年完工,最新的拉科奇桥则竣工于1995年,前后相差了一个半世纪,风格、技术大不相同。如果是懂桥梁的行家,一定能看出很多趣味来,而我只是随便看看外形差异。说穿了大多数游客都是如此,平时未必对建筑、雕塑、绘画有多大兴趣,旅游时却不肯错漏一处拍照景点。明白这一点,我就习惯纵容自己的懒散,错过景点也无所谓。 后来我倒也认真逛了两间博物馆,一是布达佩斯复古互动博物馆,二是恐怖之屋。 我对苏联一向很有兴趣。匈牙利

为什么小说在Matters不受欢迎?

热门与冷门 每个网站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态,Matters也不例外。有些事情不会放在明面上说,但在这里呆久了,大家自然心里有数。比方说,文章类型分三六九等,有些自带热门属性,有些写得再好也受冷落。 哪些文章最受欢迎呢?按我的观察,大热门是关于Matters自身、加密货币和Web3的实用文。另外就是吵架文,无论是吃瓜看戏还是亲自下场骂战,易于引发互动。两者相结合就是热门话题的吵架文,简直天下无敌,发出来就能上首页。 哪些内容最冷门呢?一种是曲高和寡,比如民俗、历史、哲学的内容,这不难理解。另外一种就有点奇怪了,那就是小说。 小说是Matters上性价比最低的写作体裁!写起来费心费力,可是结果呢? 一连载小说就掉追踪。 写的越长越没人看。 阅读的悖论 咦?难道没人爱看小说?好像并非如此吧? 我在网上搜了一下全球图书市场的数据,小说的营收大概占10%;我搜了一下台湾去年的出版报告,小说的出版数量大概也占了10%。10%看起来不多,可是作为单一门类已经很厉害了,要知道占图书销量大头的往往是教科书和考试用书。 而且小说在网文中占比应该比在实体书中更大(毕竟不会有人跑到网上看教材吧)。按照中国社科院的报告,大陆网络小说读者据说有五亿。 最直接的证据:Matters举办过一次投票你最想在Matters看到什麼主題的作品,结果第一名就是小说! 结论只能是:读者爱看小说,但不爱在Matters看小说。 这真是奇特的悖论。 长文的原罪 我在这里抛砖引玉,推测一下悖论产生的原因。 相当重要的因素:长文天生具有原罪! 作为一个写作平台,Matters有很多优点,这个改天再夸。但是缺点也不少,功能太阳春了,往好了说是简洁,往坏了说就是简陋。对于分期连载的长文,缺少基本的辅助功能,体验很差。比方说,假如我在Matters看到了一篇连载小说,打算追看,很快就会头痛: 没有内容简介 没有目录 没有前一章、后一章的跳转 作者发布新章节没有提醒(Matters所有追踪都混在一起,追踪人数一多这个功能就废掉了) 最后结果当然就是:懒得看。 读者即作者 如果是刘慈欣和东野圭吾这样的畅销作家,发在再难用的网站上也一定有人看。 但是很可惜,Matters上没有大咖,也没有粉丝。 Matters吸引来的用户,往往都是来这里写作的(无论是喜欢写作还是赚币),但未必是来这里阅读的。结果就是各自为战,谁都圈不到几个粉丝。

科技以人为本:读《人月神话》和《人件》

  《人月神话》和《人件》是软件项目管理领域非常有名的两本书,经常被相提并论,十有八九会在书架上一个紧挨着另一个。作为相关从业人员,我早在学生时代就听说过这两本书,但一直没读过,也许是下意识地以为它们过时了。《人月神话》出版于1975年,内容基于作者Fred Brooks六十年代在IBM开发操作系统OS/360的经验。《人件》出版于1987年, 两位作者Tom DeMarco和Timothy Lister曾多年从事软件项目咨询工作。软件行业日新月异,在我写这篇书评的当下(2024年),这两本书听上去都和恐龙化石一样古老。 那么,这两本书到底过时了没有呢?涉及具体技术的章节的确过时了,比如《人月神话》中提到大型项目纸质文档越积越厚,作者推荐使用微缩胶卷,我只在冷战间谍小说里听说过这种胶卷。再比如说《人月神话》里预测「塑料薄膜包装」的成品软件会取得成功,软件光盘在当年还是非常新鲜的东西,而今天的电脑基本上都没有光驱了。《人件》里提到「邪恶」的电子邮件,而今天更烦人的东西是即时通讯。这两本书实在太旧,即使数次修订,依然无可避免会有上世纪的年代感。 但是这两本书的核心内容并没有过时。这实在是件令人遗憾的事。我说遗憾,是因为几十年前提到的问题,在今天依旧存在,众多公司丝毫没有吸取教训。 在讨论书中具体观点之前先指出一个瑕疵。这两本书都是随笔合集,在多次再版的过程中又不断增添新内容,导致结构臃肿、内容散漫。我读完这两本书,脑海中吸收了很多独立的想法,却没有一个完整的脉络。这里无法一一探讨书中内容,只介绍几个核心观点。 所有参与过软件开发的人大概都有过为了赶进度而焦头烂额的经历。按时完成项目是个难以实现的梦想。《人月神话》指出:「缺乏合理的时间进度是造成项目滞后的最主要原因」。 软件开发是抽象的脑力活动,难以准确预估完成一项任务所需要的准确时间。编程人员作出预估时总是倾向于乐观主义,前提是一切运作良好,而出错是难以避免的。程序错误往往在最后阶段才被检测出来,导致开发所需时间是非线性的。看似工作进度接近尾声,实际上却需要更多的时间。《人月神话》里提到两个预估进度的方法: 一:从开发程序(一个人写出来的、独立使用的程序)到开发编程产品(可以被任何人运行、测试、修复和扩展的程序),工作量要翻三倍;从编程产品到编程系统产品(有规范的格式、多个程序相互协作)的工作量又要翻三倍。最终工作量翻

文字的价值,写作的焦虑

我在2021年初加入了写作社区Matters。那里虽然用户不多,但是交流氛围很好,让我结交了不少有才华的网友,fide便是其中一位。这篇原本是给她的读书札记《我的奋斗:What is great about Karl Ove?》所写的一条评论(下文中的「你」就是指fide),可是没想到越写越长,涉及的内容也超出了原本的想法。最后我将其作为一篇文章单独发表出来。以下是正文: 我读了这篇和伯格曼那一篇,暂时还是没有打消对这套书文学价值的怀疑。你所说的作者的诚实,让我联想到当初读卢梭《忏悔录》时的感受,当卢梭长篇累牍地描写自己生活中肮脏、不光彩的一面,乍看上去确实显露出一种不加遮掩、无所顾忌的诚实感。然而,这其中是不是也暗藏着一种如同露阴癖一般的故作姿态呢?艺术不能只靠诚实。这种「讨恨」与「讨好」,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关于什么是文学,我的观点比较保守:讲究形式与技巧、有艺术美感才算文学。就拿普鲁斯特来说,同样是自传性质的写作,为什么没有人质疑《追忆似水年华》是不是文学?因为普鲁斯特的文字是精心雕琢的,阅读的过程是审美的过程(所以像你所说的,没办法快速浏览)。《追忆似水年华》我只读过前两卷的中文版,体会不够深入。我到法国后认识了一个非常喜欢普鲁斯特的退休教师,她告诉我普鲁斯特的长句代表了法语的美。同样的,蒙田随笔也是不厌其烦的自我剖析,却不会有人质疑其文学性,因为蒙田随笔中的博学、睿智、典雅就是文学的典范。 反过来说,难道只有文学才值得被书写吗?我曾经纠结过,鲁迅杂文算不算文学?李敖的时评算不算文学?再提一个对自己残酷一点的问题,我写的那些博客文章,算文学吗?按我的标准,大概不算。即便如此,我相信这些文字依然被读者需要,依然有写出来的价值。 提到文字的价值,这是个让我纠结很久的问题,容我稍微绕一下圈子,从自己的经历讲起。 我在网上发表了几十万字,作为业余创作者算的上比较勤快吧。可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都被写作的焦虑所困扰,怀疑自己的创作有没有意义。我的那些文章,算得上是文学创作吗?我一个普通人,写自己的经历和观点对其他人有什么意义?像你说的,why don't you fucking lock that in your own drawer? 每一个爱读书的人,自己动笔时都会遇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眼高手低。我爱读《红楼梦》和俄国古典小说,当我自己开始写小说时,你可以想

假如我陷入时间循环

  时间循环是最常见的科幻题材之一。最广为人知的例子大概要数电影《土拨鼠之日》,主人公反复过着同一天,无论做什么第二天都会回到前一天的早上。相似的电影还有《罗拉快跑》《恐怖游轮》《源代码》《明日边缘》等等。任何科幻电视剧只要拍得足够长,迟早有一集会是讲时间循环,《星际迷航》《神秘博士》《X档案》都不能免俗。时间循环也是日本动漫的一大门类,代表性的例子包括《穿越时空的少女》《凉宫春日的忧郁》《命运石之门》《魔法少女小圆》等等。相关题材的小说就更多了,中国读者最熟悉的可能是柳文扬的《一日囚》,其余就不一一列举了。 这类故事往往都有着相同的架构:引子,介绍人物和故事背景;转折,主人公逐渐意识到自己处于时间循环;核心剧情,主人公尝试各种方法打破循环(这里通常是故事最有趣的地方),但每一次都会失败;结局,主人公找到了正确的方法,终于脱离时间循环。 为了制造叙事冲突,时间循环总被渲染成一件很坏的事,是主人公必须面对的挑战。每次看到主人公费尽全力、甚至不惜采用自杀这种极端手段来挣脱循环,我都会感到纳闷:陷入时间循环真有那么可怕吗?如果是遇到地震、海啸、战争这些天灾人祸,我当然能理解想要逃离的心情;可是《土拨鼠之日》中循环的只是普通一天,《凉宫春日的忧郁》中循环的是高中暑假,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我发出这样的感慨,是因为现代普通成年人的生活本来就是一种循环。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回到家面对的总是柴米油盐的琐事,旅游就算是生活中最大的新鲜事了。尤其是我这种宅男,娱乐方式都电子化了,周末都不怎么出门。睡个懒觉,看看Netflix、Youtube,打打电子游戏,刷刷手机,读会儿书,一天就糊里糊涂地过去了。我过惯了这样的生活,怎么会害怕什么时间循环? 时间循环的一个副作用是无法抵达未来。除了想要摆脱循环的痛苦,对未来的向往(比如说和漂亮的女主角结婚)是此类故事中主人公的另一个核心动机。青少年也许会对未来充满憧憬,幻想自己未来的事业、恋爱、冒险。可是像我这样快要到中年的人,对生活已经没有天真的期许,不会纠结自己将来是当总统还是当宇航员。除非中彩票,否则我未来的生活不会有什么惊喜。我不觉得十年后、二十年后生活会变得更好,反而会害怕变老。假如人生就停留在这一刻,无限循环下去,我会乐在其中,根本不会想要逃离。 假如陷入时间循环,我会做些什么?为了便于讨论,先设定几个前提条件吧:首先我知道自己

重访唐山

  受新冠疫情影响,我连续数年没有回国,今年春天终于有机会回国三周。当年看了李小龙的电影《唐山大兄》,我才知道有些海外华人把祖国家乡称作「唐山」。本文标题中的「唐山」是一词多义,既指父母居住的唐山市,也泛指中国。 中国变化太快,每次回国都有新鲜感受。刚下飞机的第一印象就是国内城市基建越来越好,新开通的京唐城际铁路非常便利,从北京到唐山用不到一个小时,沿路看见郊区也建起了高楼。唐山新修的火车站干净漂亮,车站广场也重整一新。过去广场上有很多吆喝拉客的出租车,司机往往坐地起价,而且总要拼满一车人才肯走。现在出租车管理得更规范了,乘客在安排好的地点排队候车,也没有了拒载、拼车的麻烦。 我很怕倒时差,每次回国都睡不好。晚上睡觉好像午睡,顶多睡两三个小时就醒了,往往要等到将近天亮才能再次入睡。我住在父母家,南面是商场,西面是学校,超市广告和校园广播体操每早按时播放,睡懒觉是痴心妄想。刚到家没过两天,小区里有人去世,大办丧事,整天又是敲锣打鼓又是吹喇叭,还请来嘉宾唱歌。不仅歌唱的难听,曲目也莫名其妙,有一次居然唱起了《好日子》。我被荒腔走板、一遍又一遍重复演唱的「今天是个好日子」吵醒,彷佛身处一部无厘头喜剧。等小区里的丧事办完了,我才逐渐适应了新的作息,有精力出门走走。 出门最麻烦的一件事是花钱。国内不支持Visa、Mastercard,普遍使用微信支付和支付宝,很少使用现金。如果只是支付方式不同还没什么大不了,各国有自己独立的商业体系也属于正常现象。但是国内支付应用要求绑定国内银行卡,办国内银行卡又要求有实名认证的国内手机号,国内外转账也有很多限制,这就增加了重重麻烦。 说到这里,国内居民生活已经与微信完全捆绑在一起了,去逛景点都要提前在微信上预约,新冠疫情期间的健康码也要用微信,我过去常用的二手书网站都变成了微信小程序。国内生活的逻辑是默认所有人都有智能手机,手机里都装了微信,都有移动网络。我想大概有很多人满足不了这几个条件,我家中亲戚就有完全不会用智能手机的老年人,这些人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伴随实名认证而来的还有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无论坐火车、去银行,都要「扫脸」。中国人对此早已习惯,我纳闷外国人愿不愿意为一次旅游牺牲隐私。中国近来宣布对欧洲各国单方面免签,试图借此吸引海外游客。可是在中国旅游的麻烦,恐怕不只有签证这一件。我出入中国都经过北京,没见到太多外国人。 话题回到唐山

直白的呐喊:读李沧东的《鹿川有许多粪》

  李沧东是我非常欣赏的一位韩国电影导演。他的电影剧本非常工整,即使有时叙事节奏偏慢,但是没有一处赘笔,据说这得益于他早年的作家经历。李沧东一开始的主职是写小说,人到中年才改行,投身电影业。我对他的文学创作很好奇,所以读了这本短篇小说集《鹿川有许多粪》。 先说一个结论:我认为李沧东改行是完全正确的选择。这本书里的五篇小说都不差,李沧东无疑具有职业小说家的水准,获得一般的文学奖项也毫不让人意外。但是这本书与一流文学作品有无可逾越的差距,而且看不出成长的潜力。李沧东思想成熟,有社会责任感和深刻的洞察力,但写出来的小说却始终欠缺了一些必要的艺术性。 我时不时会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杰出的小说家?为什么有些人很聪明、很努力,也有丰富的人生经历,可是创作出的小说总是少了艺术生命力?也许有些天赋是后天无法弥补的吧,这正是艺术创作的残酷。 刚开始读这本书,第一印象就是文字太平淡了,最后读完全书也没发现几句值得摘录的话。小说不是诗歌,不需要每一句都写得精彩,但是总要有些文学修饰。这本书的文字不仅平淡,而且缺乏风格,远非海明威那种千锤百炼打造出来的极简文体。如果你喜欢咀嚼文字韵味,这本书大概不会让你满意。这本书为了反映底层生活的苦难,还刻意采用了非常多丑陋的意象,比如与书名同题的这篇《鹿川有许多粪》,从头到尾都有许多关于粪便的描写,到了令人不适的程度。 我之前读过韩江和金爱烂的小说,也是文笔平淡,偏爱「审丑」,时不时冒出些黑暗压抑的桥段,不知道这是不是韩国文坛的潮流。本书附录了成民烨的书评,称赞其中一个短篇《天灯》中的段落「或许是韩国小说中屈指可数的唯美而令人感动的描写」: 「那颗星悬挂在空中,而我站在这里。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无法抢占那颗星的位置。我心里也有一颗星,世界上的任何力量都无法将它夺走。『是的,这就是我的生活。』信忠的内心充满了活下去的渴望。突然,那颗星飞到她的眼前,支离破碎。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莫名地开始流淌。」 我不懂韩文,无法品评原文好坏。单从译文来说,这段话有点像学生作文结尾升华主题的套路文字,在我看来实在难以说是「唯美而令人感动的描写」。 这本书的叙事手法也非常传统。当代作为纯文学的短篇小说已经发展到非常成熟的阶段了,我最近两年读了科塔萨尔和门罗,这两位作家都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把技巧运用到了极致。我过去嫌他们有些用力过度,现在想想总比不用力强。这本书有

安特卫普印象

  安特卫普沿海又偏北,雨水充沛,每次来都赶上阴雨连绵。上次来是夏天,晚上出门时没带雨伞,吃完晚饭从饭店出来突然下起暴雨,只能望雨兴叹。这次来是二月,刚下飞机小雨就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民宿房东迟到,我拎着行李在屋檐下避雨,既等不到房东也等不到雨停。经历漫长的等待后房东终于现身,她一头金发,穿着一身皮草,喜气洋洋满脸笑容,神似电影《成长教育》里的裴淳华。她开门领我走进院子,在走廊里跟我介绍西边这面墙是十八世纪建的,越说越起劲,一点儿都没留意到我站的位置没有顶棚遮挡,全身都淋湿了。进了公寓后她又介绍起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据说也是十八世纪的。 「十八世纪已经有照相机了吗?」我惊讶地问。 「是的,已经有照相机了,只是留下来的照片比较少。」她信心满满地回答。 等她终于离开,我连忙换掉湿衣服,洗了个热水澡,再冲一杯咖啡,这才舒服起来了。这里的住宅普遍又高又窄,小小的一间公寓却跨了三层,厨房在一层,浴室在二层,卧室在三层,不知道是不是「十八世纪」的风格。 我来安特卫普并不是抱着旅游的心情。不过来都来了,总要找点事情做。我在网上搜索去安特卫普旅游最好做什么,看到这样一条回答:最好是乘车继续向北几个小时去阿姆斯特丹。这个回答是荷兰人写的,令可信度打了折扣。不过安特卫普确实算不上特别有趣的城市,连比利时当地的朋友都更推荐我去布鲁日或根特。 作为历史悠久的大城市,安特卫普并不缺少著名地标。我从布鲁塞尔乘坐火车抵达安特卫普,看到的第一个景点自然是安特卫普中央站。这座火车站有漂亮的圆形屋顶和时钟,简直像是一座教堂,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火车站。市中心有圣母大教堂,是比荷卢三国里最高的哥特式建筑,高耸的钟塔足有123米。教堂里有鲁本斯的巨幅祭坛画,还有精美的彩绘玻璃窗。市集广场上有市政厅和布拉博喷泉。安特卫普还有几座著名的博物馆,包括鲁本斯故居(可惜正在修缮中,没能参观)。另外还有钻石市场和时尚学院,不过这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这里的一些生活细节也给我留下了印象。 安特卫普处在弗拉芒大区,当地人的母语是弗拉芒语。虽然法语是比利时官方语言之一,当地人似乎不喜欢讲法语,我出门基本上都用英语。这边书店能买到欧美各国的报刊,我吃早点时顺便买了一份《纽约时报》,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整版关于中国的负面报道。 安特卫普老城道路狭窄,有轨电车和普通车辆共用车道,开车恐怕不大方便。 比利时人喜欢喝啤酒,这里的酒吧非常多

斯蒂芬妮

  初识斯蒂芬妮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中。她六十岁出头,刚刚退休,身材敦实,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有韧性、能吃苦的人。她的丈夫保罗则矮小、干瘦,两人坐在一起形成了有趣的对比。斯蒂芬妮是个中国迷,去过中国好多次,还学过中国书法。她一见到我就滔滔不绝地聊起中国的话题来,并且邀请我去她家玩。因为事务繁忙,我隔了差不多一年才终于去她家拜访。 她住在乡下,路不好找,我开车中途走错路,又多绕了半个小时。最后通过崎岖小路抵达斯蒂芬妮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她正在院子里干活儿,听见车声就出来迎接我。她满脸笑容,很高兴我能来。 她家院子很宽阔,进门就看见一棵高耸的巨树,远处有竹子、水池,最后是一栋三层住宅。我跟随她走到屋前,一路左顾右盼欣赏这处别致的宅院。保罗迎面从屋内走出来,彼此寒暄几句之后,我们就在门外走廊坐下了。斯蒂芬妮从厨房端来了酒水和开胃小菜,我们边吃边聊。他们住在这里已经三十多年了,当初家里有三个孩子,一大家人好不热闹。现在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陆续搬走,就剩下他们老两口了。 随后斯蒂芬妮和保罗开始带我参观宅院。她先介绍了院前大树,早在房屋建成前这棵树就耸立在这里,不知有几百岁了。树径极粗,两个人也环抱不住。树根盘虬露出地面,树下摆着人偶,我靠近了仔细看是福禄寿三仙的小塑像。斯蒂芬妮不知道福禄寿是什么,倒要反过来问我,我解释说他们是带来好运的神仙。 院子的布局也别有讲究,是斯蒂芬妮特意设计的,据说是符合五行。角落里一个抽象的金属雕塑,上面挂了几串风铃,算是「金」;一小片竹子,枝干上挂着红色的中国结,算是「木」;一洼水池自然是「水」;用石头搭成的烤肉台算是「火」;最后一个小土丘算是「土」。能在法国乡村见到这样的院子,真亏得她的一番苦心了。 逛完院子,我们回到住宅。一层推开门就是客厅兼厨房,陈设简朴粗犷,是典型的乡村风格。左边是书房,长侧正中靠墙摆着电视,对面是长沙发,四周书柜摆满了书籍、DVD和CD。我走到书柜旁观察了一阵,惊奇地发现了一套七星文库精装版的法语《金瓶梅》。我问他们怎么有这套书,斯蒂芬妮说她知道这是中国经典,但是买回来基本没读过。 客厅右边是斯蒂芬妮的工作室,是我此行的重点。这间工作室大概是法国人想象中的亚洲风格,地上铺着竹席,矮脚木桌四周散放着几个蒲团,墙上挂着字画。桌上摆着一大盒长短粗细不一的毛笔、一瓶墨汁、几本书法字帖和一大摞书法习作。桌边有两只花瓶,一只画着八仙过海,

被遗忘的角落:读埃丽卡·法特兰的《中亚行纪》

中亚五国大概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亚洲国家。如果不去查地图,我怀疑大多数中国人都无法准确说出这五个国家的名字和地理位置。挪威记者、人类学家埃丽卡·法特兰走访中亚五国,于2014年出版了《中亚行纪》。在读这本书前,我对中亚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能联想到的无外乎西域、丝绸之路、游牧民族等等,这本书很大地满足了我对中亚的好奇心。 先说明一下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这是一本游记,主要写作者在旅行中的所见所闻,中间穿插了一些对当地人的采访、历史文化介绍和时政评论。虽然作者有学术背景,但她远非中亚专家,中亚的高压政治环境也不允许深入的人类学研究,这本书不是严肃的学术著作。这本书读起来很轻松,很有娱乐性,但不要对此书有过高的获取知识的期望。这本书原本的标题《苏维埃斯坦》更能揭示出此书的主题。作者的主要兴趣集中在苏联对中亚的影响,以及苏联解体后中亚的社会变迁。顺便一提,作者会说俄语,但是不懂任何一种中亚民族语言。 中亚五国彼此十分相似,我先谈谈对中亚的总体印象。 中亚地域辽阔,面积足有四百万平方公里,但是人口只有七千四百万,跟河北省差不多。中亚气候干燥,大半地区都是沙漠,东面则是严寒高山,不适合种植农作物,居民多以放牧为生。 中亚地处东西交通要道,是大国争霸的战场,几经兴衰。在丝绸之路鼎盛时期,这里曾经有过灿烂的文明。等俄国人来到这里时,中亚文明程度已经大幅落后,当地只有松散的游牧部落和与世隔绝的封建小国,能读书认字的人寥寥无几。当今的中亚五国作为独立国家的历史都很短,可以说是苏联打造出来的国家,至今仍与俄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中亚的主要信仰是伊斯兰教。为了避免受到伊朗、阿富汗极端宗教团体的影响,中亚各国政府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宗教的发展,中亚五国基本上都是世俗国家。 中亚五国都很穷。即便是土库曼斯坦这样石油天然气资源丰富的国家,由于严重的独裁和腐败,财富只集中在少数人手里。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这样缺少资源的国家甚至要依靠老百姓去俄国打工来维持经济,假如俄国改变了工作签证的要求,这两个国家的经济就要垮台。 观察一下中亚地图,会发现几个国家的国境线奇怪地彼此交错。拿塔吉克斯坦来说,在直通隧道开通之前,从首都杜尚别到第二大城市苦盏的路要经过乌兹别克斯坦。而且这几个国家并非单一民族国家,而是多个民族混居,并不是吉尔吉斯斯坦人都生活在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人都生活在乌兹别克斯坦。在苏联给中亚国家划分

我的宅男生涯:后日谈(下)

  接下来聊一聊电子游戏。如原文中所说,虽然我很小时就接触到任天堂红白机,但是真正开始大量玩主机游戏是在2011年,距离现在并不远。而且电子游戏的制作质量在客观上随着技术发展不断提升,新游戏的游玩体验比老游戏好。我可以算是「动漫遗老」,但绝对不是「游戏遗老」,并不执着于老游戏。我游戏玩得少了,并不是现在的游戏不如过去好玩了,主要是出于个人原因。2016年是我游戏生涯的一个转折点,这一年我毕业参加工作,业余时间和精力都少了很多。我从事计算机行业,每天都对着电脑屏幕,下班后再对着屏幕打游戏,实在有心无力。现在流行一个「电子ED」的说法,很多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都发现自己突然玩不动游戏了,这是一种普遍的现象。希望自己能对青少年时代的业余爱好终生保持同样的热情,这本来就是一种不切实际的预期。 为了适应新的生活节奏和身心状况,我的游戏习惯发生了不少变化。 由于年龄增长,我的反应速度下降,容易疲劳,也没有时间练习技术,我放弃了所有技术性强、注重输赢的多人竞技游戏。我玩游戏是为了开心,不是要和其他玩家一决高下,何况我早就知道自己会输多赢少。还有一个原因是这类游戏的玩家群体以青少年居多,年轻气盛,容易发生冲突,竞技游戏社区往往不怎么友好,我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我偶尔玩格斗游戏、RTS或是MOBA,也只玩人机对战模式自娱自乐,从不与真人对战。 基于相似的理由,我也放弃了对游戏难度的追求。只要有游戏难度选项,我一般都会选简单难度。对于魂系列这样以困难著称、没有难度选项的游戏,我的选择是:不玩;对于怪物猎人这样越玩越难的游戏,我的选择是适可而止,如果哪个任务实在打不过去就算了。游戏没了挑战性,会不会太无聊?其实还好。现代电子游戏的乐趣种类很丰富,看剧情是一种乐趣,人物养成是一种乐趣,探索世界是一种乐趣,甚至走路看风景也是一种乐趣,并不会因为战斗难度降低就一下子不好玩了。 流程过长的游戏我也很少玩了。我平均每天打游戏的时间不到一小时,一款流程50小时的游戏要玩将近两个月,上百小时的游戏就要玩小半年了。如果中途一时兴起玩了其它游戏,通关时间就拖得更长了。最夸张的一个例子是《女神异闻录5》,我从2017年四月开始玩,断断续续直到2018年一月才打通。长流程的游戏如果不是一口气打完,中途停了一段时间,再重新捡起来的时候难免会发出「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的疑问,体验很不好。所以我现在更偏向于短平快

我的宅男生涯:后日谈(上)

  我在写作时总是将自己设想为第一读者,而我也确实喜欢重读旧作。《我的宅男生涯》写于2017年夏天,距今(2023年底)已经有六年多了。近来重读这篇文章,首先想到的是用文字记录生活很有价值,其中不少内容我已经记得没那么清楚了,放在今天恐怕写不出来;另外一点是过了这么久,不妨写写之后的一些经历,就当作是原文的后日谈。 先聊动画。其实在写原文时我就很少看动画了,现在则更少了。从2017年至今,我大概每年挑两三部热门动画新番看一看,偶尔会补一补小时候错过的老动画。原文中我写到希望等自己年纪大了仍然能理解年轻人的文化,现在不过三十出头,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太能明白为什么一些动画如此受年轻人喜欢。比如说《鬼灭之刃》,我看了几集觉得很普通,说不上好坏,只是中规中矩而已,没想到居然能取得破历史记录的成绩。我最近看了一点儿《咒术回战》,内容既视感特别强,好像是用《猎人》《火影忍者》《死神》《乔乔奇妙冒险》的老梗拼凑出来的,偶尔出现的一些猎奇画面和反套路也像是故意整活。我倒也不觉它们有多差,只是看了将近三十年动画,老套路早就看腻了,不自觉就变得挑剔。我在这个年龄也很难被青少年冒险故事打动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对喜剧片的要求不高,只要能让我笑出来就行。大热的《辉夜大小姐想让我告白》前后三季我都看全了,《游戏三人娘》《佐贺偶像是传奇》这类的动画也能看个乐。《间谍过家家》非常火,我看了几集倒不觉得多么有趣。真正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两套经典老动画:《第一神拳》和《机动警察》。这也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审美偏向于八九十年代的老作品。 漫画方面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我这几年看的比较新的漫画有《帝一之国》《炎拳》《电锯人》《黄金神威》《破坏双亡亭》和《MAO摩绪》。古屋兔丸是一位风格多变的漫画鬼才,《帝一之国》画风神似另类漫画家丸尾末广,内容却是校园讽刺喜剧,造成一种奇妙的错位幽默感。前面提到《咒术回战》的反套路太刻意,像是通过夸张行径努力给作品增添一点原创性,而藤本树的反套路就自然多了。从《炎拳》到《电锯人》,我觉得这人的脑回路真的异于常人,有艺术家的个性。虽然他现在还不算太成熟,未来可期。《黄金神威》是冒险、悬疑、民俗、搞笑等元素的大杂烩,我虽然从头至尾看完了,但不算太能欣赏,电波不太合。《破坏双亡亭》和《MAO摩绪》是藤田和日郎和高桥留美子两位漫画大师的新作。这批老一辈漫画家正在逐渐从主流视野中淡出,出于怀旧

木野狐(七)

  有一样事彻底改变了职业围棋,那就是人工智能。李世石被谷歌开发的人工智能打败后,我才开始学围棋,所以我对人类下不赢电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职业棋手的水平已经高到让我无法理解了,人工智能到底有多厉害对我来说是非常抽象的事,与我的距离实在太遥远了,对我学棋下棋没有任何直接影响。可是开始看职业比赛后,我观察到职业棋手对人工智能的学习借鉴。围棋原本是开放式问题,现在人工智能却给出了唯一的「正确答案」。如果说过去的棋手各有各的风格,现在的职业棋手则清一色地模仿人工智能,越贴近人工智能的思路就越容易赢棋。特别是开局几十手棋,几乎千篇一律照搬自人工智能的棋谱,以至于我看比赛时会跳过开局直接看中盘厮杀。人工智能好比公开的武功秘籍,拉近了职业棋手之间的差距。人工智能也给比赛作弊提供了机会,围棋圈由此闹出数起争议事件。 按我粗浅的理解,人工智能的出现将围棋祛魅了。中国文化里有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围棋也受到一些奇怪的吹捧。越是叶公好龙、实则围棋水平不怎么样的人,越热衷于把围棋与阴阳五行之类的东西联系起来。职业棋手反而更脚踏实地,乐于承认围棋的本质是计算,人工智能也证明了这一点。有人说人工智能下出来的棋缺乏美感。围棋始终要论胜负,如果「美」的棋输了,「不美」的棋赢了,我想这并不是围棋出错了,而是我们的审美有偏颇。 就像汽车的发明没有阻碍赛跑,我不相信围棋比赛会被人工智能毁掉。一个明显的例子是,国际象棋被人工智能打败比围棋早了将近二十年,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观众喜欢看人与人之间的较量,而不是两台完美的机器对奕。我觉得更值得思考的问题是怎么利用人工智能去推广围棋。比方说人工智能给出的围棋胜率提供了更容易理解的「比分」,不懂围棋的人也可以知道比赛局势了(即使对胜率的解读并非真的那么简单)。人工智能也可以应用于围棋教学,有志于钻研棋艺的人从此有了一个天下无敌、知无不言的老师。 下围棋这几年,我见到了各种水平的棋手:刚入门的新手,我这样的休闲棋手,吉约姆这样中上水平的业余棋手,吴智旻这样的顶尖业余棋手,普通职业棋手,世界冠军,人工智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面对无数永远无法战胜的对手,我早就放弃了一心赢棋的想法。究其根本,围棋是一种游戏,是一项娱乐,能从中得到乐趣才最重要。我现在偶尔给同事朋友介绍围棋,也是强调动脑筋的趣味,而不是讲围棋文化多么源远流长、围棋变化有天文数字那么多,

木野狐(六)

与吴智旻的巧遇影响了我对围棋的看法,从那以后我开始关注职业围棋。 喜欢一项活动,继而关注其职业赛事,这似乎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喜欢足球的人当然会看世界杯,喜欢篮球的人当然会看NBA,喜欢星际争霸、英雄联盟的玩家也热衷于电子竞技直播。然而围棋就不同了。我在棋社下棋一年多,几乎从来没人谈起围棋职业赛事,连世界大赛的决赛都没人关注,顶多偶尔聊到当前世界最强的棋手是谁。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是因为围棋的观赏性太差了。 这并不是说围棋比赛本身不精彩。一场势均力敌的高水平对局如同一件出色的艺术品,是对局双方智慧、情感与想象力的结晶,足以流传后世,比如著名的当湖十局。但是要欣赏棋局的精彩,门槛实在太高。 首先是比赛耗时太长。一盘职业对局少说要五个小时,长则八九个小时,这还是考虑到电视直播而作出妥协缩短时长后的结果。日本的头衔赛还保留着过去两日制的传统,也就是一盘棋要下两天。这么长的时间,观看起来太累了。而且多数时间棋手都是在静静思考,观众哪里有耐心盯着一动不动的棋盘呢? 更重要的原因是围棋难度太高。普通人即使不懂足球篮球,也能欣赏射门和投篮,知道分数高的队伍领先。可是职业棋手埋头苦算半小时才走出来的一步,业余棋迷根本看不出背后的深意。即使是专业的围棋解说员,如果不经过一番深入的计算,也很难准确判断每一步棋的好坏。职业比赛对局双方都是高手,罕有一面倒的情况,能领先两三目已经是大优。这样细微的差距,业余棋迷恐怕连谁输谁赢都搞不明白,又谈何观赏呢? 我最早看的围棋视频主要是职业棋手网棋自战解说。这类视频恰好解决了以上两个问题。网上下棋以快棋居多,一般规定每方十秒内必须走一手棋,这样一来一盘棋三四十分钟就能下完,跟看一集电视剧的时间差不多。棋手一边下棋一边讲解,将自己的思考过程展现给观众,让观众更容易理解每一手棋的内涵。而且快棋内容比较浅,即便是职业棋手,十秒内能计算的东西也有限。观众水平再不济,按下暂停自己琢磨十分钟,总能把一手棋想通。 不过自战解说很考验口才,能同时兼顾棋局质量和节目效果的棋手只有寥寥数人,时间久了就觉得不够看。后来我就开始看围棋大赛直播,无论职业联赛、锦标赛、公开赛、团队赛,有什么就看什么。电视台播放的围棋节目内容更正规,虽然通常是男女搭配的双人解说,气氛却更严肃,没有网络直播那么放得开。职业比赛的棋局内容也要比网络快棋复杂好多倍,解说不容易听懂。要不是我下过两年棋又看

木野狐(五)

  有一天下午我去棋社,见到一位亚洲青年正在「多面打」,一个人和五个人同时对奕,旁边有二十来号人围观。跟他下棋的这五个人都算是棋社里的高手了,包括吉约姆在内。我好奇这是哪里来的高人,这么大的阵仗。旁边的人告诉我这人叫「胡志明」,以前是韩国棋院的院生。 胡志明?这个名字也太胡扯了吧!我暂且把心中疑问放在一边,观察这几盘棋。五盘棋明显都是让子棋,我数了数棋盘上黑白子,最多的一盘让六子,最少的是吉约姆这盘让三子。韩国青年气定神闲,走到每盘棋前只随便看两眼就飞速落子。桌子对面的五个人则眉头紧皱,冥思苦想。我虽然水平有限,也能看出双方实力相差太大了。不到半个小时,这五个人陆续投子认负了。 五盘棋下完,原本安静的棋社一下子沸腾起来了,七嘴八舌讨论起来。韩国青年不太会讲法语,用英语点评了这几盘棋。他夸对手们其实下得不错,只是某几处下错了。随后他邀请有兴趣的棋手再下一轮让子棋,要让几子都可以。棋社里自然有不少人跃跃欲试,很快又凑齐了五个人。这几个人水平更不济,不出意外全部脆败。之后吉约姆又上场两次,先被让四子,后面又被让到五子,两盘棋都输了。这时大家早就明白了韩国青年的实力,和他下棋等于是免费的指导棋,输了也不丢人。但是吉约姆遇到这样的惨败,免不了有些情绪上的起伏,下到最后激动到涨红了脸,晚上聚餐也没一起去。 下完四轮棋已经是晚上了。出了棋社步行十来分钟就有家韩国餐厅,七八个人陪同韩国青年一起去那里吃了石锅拌饭。饭桌上闲聊,我问起韩国青年他的名字汉字怎么写,他借了支笔在餐巾纸上规规整整地写下「吴智旻」三个字,这才解除了我的疑惑。我对韩国职业围棋体制所知甚少,就询问起他的经历来。他似乎很想抒发心中苦闷,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了。 韩国很流行下围棋。从曹薰铉到李昌镐再到李世石,韩国顶尖棋手连续三代称霸世界棋坛,直到最近几年中国才逐渐有了反超之势,而日本已经在三国中垫底好多年了。社会文化的熏陶,再加上「下围棋会让小孩便聪明」的想法,让韩国出现了一大批棋童,吴智旻正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五岁开始学棋,很早就表现出了围棋上的才气,十岁就拿了地区比赛冠军。父母对他给予厚望,不惜费用把他送进了首尔著名的围棋道场。几年后他通过院生选拔赛,考进了韩国棋院。韩国棋院有一百多名院生,这些院生是职业棋手候选人,每年只有个位数的院生能通过定段赛成为职业棋手,竞争非常激烈。他连续三年没考上职业棋手,最后黯然放弃。

木野狐(四)

在吉约姆的帮助下,我的棋力逐步上升。和吉约姆下棋,从一开始的让九子,到后面减到让四子。这期间我参加了三次锦标赛,一次在本地,两次在外地。法国下围棋的人太少,单个城市组织不起成规模的比赛,每次锦标赛都会邀请全国各地的棋手。加上本地棋社还要分出人手去负责赛场工作,所以比赛中外地棋手总是占多数。这样说起来,我也算是参加过「全国围棋业余锦标赛」了。这些比赛当然没那么隆重,实际上更像是棋友的大型周末聚会。大家周六早上赶过来下一天棋,晚上一起聚餐、玩桌游,周日再下两盘棋,下午回家。来比赛主要是为了开心,冠军奖金也就刚好够付周末两天的交通食宿费而已。大家的棋力都普普通通,每次比赛中有业余段位的棋手只有十来个,绝大多数参赛棋手都是业余级位水平,比赛中也尽量安排实力相近的棋手对局,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水平低。像我这样的新手,两次比赛中居然都是胜多负少。 比赛毕竟是比赛,下棋的态度会认真不少。依我个人的经验,在网上下棋时大家比较缺少耐心,以快棋居多,一盘棋用不到一小时就下完了。即使我想下慢棋,在网上也找不到人陪我下。棋下得太快,没时间思考,容易养成随手乱下的坏习惯。而且多数人在一盘棋结束后就立马点开下一盘,不愿意花时间复盘。当我在棋社跟真人面对面下棋时,双方的耐心和注意力都会强很多,可以仔细慢慢下,每次下完也一定会复盘检讨。正式比赛中会用到时钟,按照业余比赛的规则,每方各有一个小时的思考时间,思考时间用完后则每次需要在二十秒内下完一手棋。这样一来一盘棋就可以延长到三个小时,有足够时间下好每一手棋。在某些局面我过去或许会不假思索就把棋子拍出去,但在赛场上就会认真研究策略,揣摩对手会怎样下,自己又有什么招法应对。这样下棋自然更有益于提高棋艺。 通过这两次比赛我结识了全国各地的棋友。我发现中老年棋手的水平比较弱一点,年轻人比较厉害。我猜测这是因为年轻人更熟悉网络,可以在网上获取更多的学习材料,网棋也下得更多。最厉害的当然还是亚洲人。如果有旅居法国的中日韩的业余强手参赛,冠军就没什么悬念了。 我在比赛中遇到过一个九岁的中国小孩,他的战斗力比我好,每次局部战斗都让他占到便宜。我作为一个成年人的优势是拥有更好的大局观,知道牺牲局部利益来获取全局利益,往往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而且小孩子没耐心,下棋太快,导致快中出错,最后让我侥幸赢下了这盘棋。只要他多些耐心,我猜他不出半年就能远胜于我了。 这是围棋一个

木野狐(三)

  我很快就成了棋社的常客。每一种活动都会吸引特定的人群;围棋在法国是非常小众的游戏,棋手尤其具有显著特点。围棋古老,抽象,来自遥远的异国文化,每一样属性都会令主流人群望而却步,也会对一小部分人产生强烈的吸引力。我在棋社遇到的人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策略游戏爱好者,喜欢动脑,基本都下过国际象棋,多数具有数学和计算机的教育背景,他们喜欢围棋是因为喜欢智力上的挑战。第二类人喜欢东亚文化(主要是日本文化),爱看日本动漫,有去日本旅游、留学的经历,多数通过《棋魂》接触到围棋。第三类是像我这样的亚洲人,以留学生居多,一般都在小时候学过棋,棋力比法国人强得多,来过一两次就不再来了。 围棋作为一种竞技活动,下棋双方实力相近才好玩。如果两人棋力相差悬殊,胜负一目了然,下棋就没意思了。虽然有让子的办法,让两三子还好,但是让得太多就成了教学性质的指导棋,没有了正常对局的乐趣。棋社人太少,和我实力相近的就那么几个人,所以并不是每次都有棋逢对手好对局。相比之下,在网上下棋更容易找到同水平的棋手,而且不受时间地点的制约,实在方便得多。其实我去棋社并不只为了下棋,也是为了社交。成年人本来就不容易扩展社交圈,在异国他乡从零开始认识朋友就更难。棋社是一个轻松的社交场所,大家有共同话题,性格喜好也相近,下下棋聊聊天,帮我排遣了不少在外国独居的寂寞。 我和吉约姆走得最近,建立了亦师亦友的关系。与吉约姆越熟悉,我就越佩服他对围棋的热情。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如果可以,他希望每天只下棋。棋社活动他从不缺席。每当我登录围棋网站,总能见到他在网上下棋。他公寓的书柜里摆满了围棋书,能买到的书他都买回来了。我记得他那时总在看赵治勋(成名于七十年代的著名韩国棋手)的棋谱,这是第一套在法国出版的职业围棋棋谱(第一册于2014年出版)。他在Youtube上创建了一个围棋频道,不时会直播他在网上的棋局。他还有自己的社交群组,里面都是我这样的围棋新手,他会轮流和我们下指导棋。 有次他在群里发言,说在公交车上被人认出来了,让他很惊讶。立即有群友附和,说吉约姆的Youtube频道在法国围棋圈里很出名,而且吉约姆是法国围棋协会前一百名的棋手啊。吉约姆忙说不敢当,却难掩语气中的得意之情。 吉约姆通过围棋满足了一点点无伤大雅的虚荣心,这并不影响他对围棋的真诚。正因为我明白吉约姆付出的努力,我时常会对他的生不逢时感到遗憾。他的主业是在麦当

伊斯坦布尔游记

  伊斯坦布尔是我梦寐已久的旅行目的地,今年(2023)十月我在那里玩了五天,从愿望清单上划掉了一项。世上大都市很多,可是像伊斯坦布尔这样从古至今一直繁华的城市就不多了。只要看一眼世界地图,就不难理解伊斯坦布尔的特殊地位。伊斯坦布尔横跨欧亚两洲,又是从黑海到地中海的必经之地,是天然的交通枢纽。伊斯坦布尔在一千六百年的漫长时间里先后成为罗马帝国、拉丁帝国、奥斯曼帝国的首都,现如今是土耳其的经济、文化中心。来这里一方面是为了参观古迹,另一方面是为了接触伊斯兰文化。这是我第一次到中东穆斯林国家旅游。老实讲我并不是一个很有冒险精神的人,也很在意旅游的舒适程度,暂时不大有深入中东的意愿。伊斯坦布尔是中东的一扇窗户,既能窥到异国风情,又不需要有什么治安、交通、语言交流上的顾虑。也许在中东人眼里伊斯坦布尔过于西化,难以算作纯粹的中东城市,不过对我来说已经足以开阔眼界了。 伊斯坦布尔有两座机场,分别位于欧洲区和亚洲区。这次旅程我从亚洲区抵达,从欧洲区离开。从法国飞往土耳其遭遇飞机延误,抵达时天已经黑了。从机窗俯瞰伊斯坦布尔,建筑物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伊斯坦布尔有一千五百万人口,跟中国的大城市相比也不遑多让。我习惯了欧洲城市的小而美,不由得感叹伊斯坦布尔规模宏伟。 我乘地铁从机场到卡德柯伊,然后搭渡轮横跨博斯普鲁斯海峡,前往对面的卡拉柯伊。行程延误反而成了美丽的意外,我刚来伊斯坦布尔就看到博斯普鲁斯海峡令人赞叹的夜景。当时下着小雨,略微有些冷,不过丝毫不影响我的兴奋之情。夜幕下的伊斯坦布尔灯火辉煌,尤为引人注目的是沿岸被灯光映照得金光灿烂的清真寺。我和同伴讨论哪座是圣索菲亚清真寺,是不是高处最抢眼的那一座,后来才知道那是苏莱曼尼耶清真寺。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又搭乘渡轮数次,从各个角度欣赏到博斯普鲁斯海峡的美景。如果让我给伊斯坦布尔的景点排名,博斯普鲁斯海峡绝对是第一名。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夜景与日景各有好处。夜晚有灯光衬托,更具浪漫气息;日间则能望得更远,清真寺、新旧皇宫、加拉达塔都尽收眼底。顺便一提,渡轮是伊斯坦布尔重要的公共交通方式,四通八达,便宜快捷。除非是要在船上吃晚餐、看表演,否则没必要搭乘专门的观光油轮。 这次租住的民宿在加拉达塔附近,从谷歌地图上看距离卡拉柯伊码头不到一公里。这短短的一公里,走起来却相当费力。伊斯坦布尔地势起伏,被称为「七座山丘上的城市」,城中又多是不平整的

木野狐(二)

我自知不懂围棋,并没有真的想去棋社。不过这次经历还是让我对围棋产生了一些兴趣,重新学起了围棋。我安装好围棋软件,注册了最低等级的新手帐号,在网络服务器下棋。一开始遇到的都是一窍不通的纯新手,轻松地赢了几盘。随着赢棋等级上升,我三脚猫的功夫就应付不过来了,接连惨败。随后我在网上找了些教学视频,看完几集好像懂了一点儿,再去下棋就又能赢了。受此鼓励,我一下子就有了动力,每天下班后都要练棋。 无论学什么,新手期往往进步最快速。从一无所知到初窥门径,每次学习都能带来质的飞跃,我能清楚感受到自己一天天的提高。棋盘上三百六十一个点,对新手来说巨大空旷,如果只知道规则,恐怕连第一步棋要下在哪里都想不明白。可是一旦学会最基础的开局,记住几个简单的定式(局部的套路下法),开头几步棋总能学个样子。知道飞、跳、尖、长(以上几个术语指的是从原有的一个子扩展到另一个位置)等行棋手法,有了棋子形状好坏的观念,下出来的棋就比较像那么回事儿了。中盘局势复杂,更让人不知所措。学习一些基本策略后,脑海里至少会有自己围空、攻击对方弱棋、侵消对方地盘这几种思路,不管一步棋下得好坏,总归有一个具体的意图。学了些官子(下棋最后阶段划分领土边界)常识,即使分不清收官顺序,起码知道怎么结束一盘棋了。我学了一个月棋,总算能有逻辑地下完一整盘棋,也对围棋的趣味略知一二了。 我对围棋的热情日益高涨,随即联系吉约姆在棋社见面,他爽快地答应了。周六下午我搭地铁去棋社。棋社位于一条不起眼的街道,只在门外挂了一块小小的牌子,我第一次走过时便错过了,折返回来才注意到。我敲门走进房间,看见两人在下棋,还有一个人在旁边观战。屋里面积不大,摆设简单。房中间摆了两条长桌,桌上放着几套棋具,桌两边各摆着五六张椅子。靠墙边有一排柜子,里面摆放着书籍和备用的棋盘棋子。我简单介绍了来意,空闲的那个人问我要不要下棋,我自然说好。 这人叫让-巴蒂斯特,头发花白,看样子有六十多岁了。他问我棋力如何,我说在网上下棋是10级左右。这里介绍一下围棋的分级制度,首先分成职业和业余。职业选手从低到高分为九个段位,九段为最高。业余选手也有类似的段位制度,最低1段、最高7段(在中文里为了与职业段位作区分,通常用阿拉伯数字)。业余水平远逊于职业,一般来说即使是业余最高段的选手,棋力也要低于职业初段。业余在段位之下还有级位,最高1级,最低有到20级的,也有到30级的。职

木野狐(一)

  某年春节,当地华人社区举办庆祝活动,我被邀去帮忙。那时我刚搬到新城市,不认识几个朋友,所以对这种邀约来者不拒,立即就答应了。这里的华人不太多,唐人街真的只是几条街而已,开着一些中餐厅和亚洲超市。可想而知,这里并没有资源搞什么大型活动。为了热闹些,面子上过得去,只要是和中国沾边的东西就都尽量安排上。我负责摆一个小摊,教路人下象棋。说句实在的,我不知多少年没碰过象棋了,是个纯粹的臭棋瘘子。工作人员倒是对此一点都不在意,说无论棋下得好坏,应付外国人总该绰绰有余。 我上午十点过去,街道两旁已经摆起了卖小吃、饰品玩具、春联字画的摊位。我找到工作人员,没成想他居然忘了带象棋来。我猜亚洲超市里没准有象棋,可是连问了几家店都没有,只好作罢。我前一晚还为讲解象棋规则特意查了词典,背了一串单词,现在都用不上了。后来工作人员说还有一个围棋摊位,不如去那里帮忙。我想着来都来了,就去那边看看吧。 拐过一个街角,不远处就看到一条长桌,桌上摆着两张折叠式的便携围棋棋盘。一个青年正摆弄着棋子,给路人讲解。他的面相很和善,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上去很年轻。他很有热情,讲起话来滔滔不绝,耐心地解答问题。路人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礼貌道谢后就走开了。 谈起象棋我还能自称臭棋瘘子,至少「棋臭瘾大」沉迷过一段时间;而我的围棋水平还不如臭棋瘘子,小学课外活动时学过一点点就半途而废,只知道规则和「两眼活棋」「金角银边草肚皮」等简单的常识而已,勉强算是会下。真没想到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居然遇到外国人在街边教围棋。我走上前去跟他搭话,简单自我介绍,说明了来意。他告诉我他叫吉约姆,很欢迎我来帮忙。 一开始街上游客比较少,中午时终于热闹起来,我们这个小棋摊也有不少人光顾,我只好硬起头皮来给游客介绍围棋。多数人从没听说过围棋,问我这是不是跟跳棋、黑白棋差不多。偶尔有人在动漫里见过围棋,以为这是起源于日本的游戏,令我苦笑。大部分人看两眼就走了,只有少数人有兴趣学棋。 围棋是一种奇特的游戏,它的基本规则很简单,四五岁的小孩子也能学会,不过是数气、吃子、打劫这几样,黑先白后轮流下子,最后数一数谁围的地盘大谁就赢了。可是由此衍生出来的变化无可计数,有千古无同局的说法。正如记住几条公式不等于学会了数学,只知道规则也不等于会下围棋。如果不下一番功夫,连围棋的乐趣都体会不出来。想在街边花一刻钟学会围棋,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我自己的